热播剧《梦华录》引争议:女权与媚权
热播中的《梦华录》引发巨大争议。该剧豆瓣开分8.3分,短短半天时间蹿升到8.8分,一度成为今年豆瓣国产剧最高分。随着剧情推进,该剧引发越多越多的争议,豆瓣评分轻微滑落至8.5分。在知识分子观众中,《梦华录》的评分要低得多,以笔者的豆瓣好友评分为例,9个豆友打出5.8分。这也足以看出《梦华录》在大众圈层与所谓“精英”圈层中的撕裂。
不同观众群体的评分撕裂对《梦华录》的评价维度应一分为二。一个是制作层面,《梦华录》的确是近年来出众的古偶剧之一,当观众苦内娱丑偶剧久矣,遇到《梦华录》或如久旱逢甘霖,给《梦华录》打出高分情有可原。哪怕观众对《梦华录》的价值表达有分歧,也不应忽略和无视它在制作层面的进步,否则这是对制作认真的国产剧的一种打击。
另外一个维度是这部剧的价值表达,这是本文的关注重点。该剧引发的最大争议是,它一方面竭尽全力地营销女性主义,可另一方面它似乎又在鼓吹“双洁”,并一再地踩踏弱势女性。这样的矛盾究竟是如何发生的?
我们把结论说在前头:该剧对女性主义的营销,实际上是当前影视创作的主流趋势,甚至可以说,几乎所有女性向的古装剧都是如此;《梦华录》并非胜在女性观念上,而是胜在剧情与观念相结合,它不全是空洞地喊口号。对该剧“双洁”一边倒的批驳或失于片面,批评者忽视了网文领域“双洁”的出现背景,事实上,该剧是试图以“双洁”烘托男女主角的纯爱,而非鼓吹女性贞洁。《梦华录》令人膈应的,是它对弱势女性的切割与贬低,对权势者的美化、对底层阶层跨越者的鄙夷,暗含着“嫌贫爱权”的“媚权”思维。这是古装剧的通病,现实才是病灶。
概言之,《梦华录》犯了古装剧常犯的毛病,也具备大多数古装剧不具备的优点。8.5分虚高,5.8分偏低。下文我们将一一展开阐释。
女权:口号与剧情的结合
当前已进入“女性向”时代,瞄准女性受众的影视作品越来越多。因此,无论是当代题材的女性群像剧,还是古代题材的大女主戏、女尊剧抑或古偶剧,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迎合当代女性观众的观剧需求,一个劲地经由人物之口喊各种各样的“女权”口号。《梦华录》里的女性不要迷失自我、女性自立自爱、女性搞事业、女性互助等等,在那些影视剧里早就出现过了。
当代的例子不举了,有兴趣的观众可以点开《三十而已》《爱很美味》《完美伴侣》《我们的婚姻》《欢迎光临》等剧看看,几乎每一集都有那么几句“金句”,适合观众截图传播。古装剧亦然,哪怕是那些在豆瓣评分惨淡的剧集,喊起“女权”口号也都语带铿锵。
就以今年播出的几部古装剧为例吧。比如杨超越主演的《说英雄谁是英雄》,杨超越饰演的女主角有一段“女权”宣言:“从小待字闺中,学习琴艺,学习女红,我不要,我要学习武功;长大了,又被逼着嫁人,和这个见面,和那个相亲,我不要,我要闯荡江湖;这世间总是轻视女子,豪门大户更是不让女子抛头露面,我不要,我要做一个锄强扶弱的女中豪杰。身为女子,有很多难关,可这难关,为什么要强加姑娘身上。我的理想就是,对那些总是让我干吗干吗的人说,我不要,我的人生我自己说了算。”
古装剧里有大量这样的“金句”豆瓣评分不及格的《且试天下》,女一号、女二号也都很飒。女二号(家里有“皇位”继承)也有这么一段反逼婚宣言:“长老您也不必逼着我选夫了,大不了我一辈子不嫁,到老便从族中旁支,过继嗣子便是。”迪丽热巴主演的《与君初相识》,她饰演的女主角有一段“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宣言:“活也好,死也好,那都是我自己说了算,选择是每个人都有的,不是谁施舍来的,你凭什么决定?”
有些观众可能会以为《梦华录》的种种女性观念很“先进”,所以它值得高分。他们国产剧还是看太少了。如今的国产剧很善于迎合观众口味,也擅长于价值拔高,很热衷于喊口号。《梦华录》出彩的不是“女权”口号,而是它在开篇几集里,把这些口号落实为真实、细腻、可信的剧情中。比如女性不要恋爱脑,从赵盼儿阻止宋引章嫁给周舍的情节就体现出来了;女性的自立,女性不在恋爱中迷失,从赵盼儿喜欢上顾千帆后的心理纠结,以及她质问顾千帆是以什么态度对她的,呈现得丝丝入扣;女性之间的互助,从赵盼儿把救孙三娘、救宋引章看得比去东京找未婚夫重要,自然而然彰显出来……
与之相对的,大多数国产剧都只是在喊“女权”口号而已,编剧根本无力编织有说服力的情节,到头来只剩下金句在网上传播。公正地说,跟大部分国产剧相比,《梦华录》不全是喊口号,这是它的出挑之处。
“双洁”:有必要理解概念出现的背景
《梦华录》第19集,出现这部剧口碑的转捩点,“双洁”剧情。这一集中,顾千帆和赵盼儿互诉衷肠。顾千帆说爷爷曾给自己订过亲,但这门亲事在自己进皇城司后就断干净了,自己也不曾逢场作戏。赵盼儿告诉顾千帆,说她虽然曾入贱籍,但一直藏拙,所以不曾以色事人;虽曾为欧阳旭的未婚妻,但一直是“发乎情,止于礼”。也就是说,顾千帆是“处男”,赵盼儿是“处女”,这是所谓的“双洁”。该集播出后,微博上甚至出现了#双洁#的热搜词条,很多观众大呼“嗑死我了”。
男女“双洁”评论者由此对这部剧的态度发生转变,开始严厉挞伐,大体都认为鼓吹“双洁”,就是在鼓吹贞洁观念,这部剧很“封建”、是“伪女权”。撇开价值观念争议不谈,“双洁”的确是一处情节败笔,因为它压根就不太符合逻辑。赵盼儿说她入贱籍后,故意装作什么都不会,就被嬷嬷打发去账房管事,由此摆脱了以色事人。观众很难被这样的幼稚说辞说服。
但要说“双洁”就是鼓吹贞洁观念,亦有可能流于片面。因为随之而来的第20集,有这样的一段剧情。宋引章因为自己不是清白身而自卑。孙三娘告诉她,“我还生过孩子呢,这有什么的”,“难不成东京城里的寡妇,就得守一辈子寡呢”。若有合适的,她孙三娘也要找对象呢。《梦华录》的三个女主角里,孙三娘已婚已育,之后会有新的感情线;宋引章曾被渣男所骗也结过婚,同样有不乏追求者。所以,不能因为“双洁”剧情就武断认为编剧鼓吹贞洁观念。
编剧并未鼓吹贞洁观念那么,出现“双洁”就全是退步吗?从字面意义上理解,的确是这么回事。但全盘否认的人也不乏跟风者,因为他们并没有搞清楚“双洁”这个观念诞生的背景。“双洁”理念较早地出现在网文领域里,尤其是BL小说。“双洁”有的只是指“双处”,有的则要求更高,不仅双双都是处男,还必须都是彼此的初恋与初吻对象。为什么BL小说里会要求“双洁”呢?
BL小说的攻受关系,在某种程度上,是对男女关系的一种镜鉴。早期的BL小说里,很多“攻”的人设,其实就是“渣男”形象的演变,他们到处留情,玩过的男人无数,直到遇到纯情“受”(“受”是处男)后,才收起心,跟“受”踏踏实实过日子。“渣攻”与“纯情受”,就是父权时代男女关系的翻版,男的可以寻花问柳、三妻四妾,女的必须三从四德、守身如玉,男的遇到女的收心了,反而显得他多么纯情似的。一些腐女自然对这样的情节表示不满:凭什么只要求“受”纯情,不要“攻”纯情?延伸到男女关系中,就是凭什么只有女的“一夫”,而不是要求男的“一妻”?
这才是“双洁”的最初源头,它要求的是以相同的标准要求“攻”“受”,要求男女。渐渐地,“双洁”观念就从BL小说蔓延到BG小说:女的纯情,男的也必须纯情;女的处女,男的也必须处男,这才公平。当然,批评者会说,女性套上枷锁,也让男性套上枷锁,这并不是真正的女权。道理我们都懂——“应该打破女性身上的枷锁”,问题是,口头说说容易、实践起来并不容易(男权总在疯狂反扑);当无法一步到位时,不妨一寸一寸地往前进,“双洁”由此成为“弱者的武器”——以“双洁”倒逼男性放弃对女性“单洁”的勒索。
渐渐地,这股“双洁”风气之后在网文里就愈演愈烈了,它成为纯爱的标配,用以满足观众对纯爱的想象。当“双洁”成为创作的一种压抑机制、成为读者的评判的关键标准时,“双洁”也渐渐透露出腐朽的气息。可见,“双洁”是经历了一个微弱“进步”,到退步的过程。它最初是要求对男女同一标准,慢慢成为对贞洁的刻舟求剑。大多数批评《梦华录》“双洁”“伪女权”的,都没有搞清楚这一点。在剧中,编剧凸显出“双洁”,实际上她更多是想凸显出两个人的“纯爱”,以迎合一部分观众的需求。
或许有人还记得赵丽颖、冯绍峰主演的《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这部剧女“洁”男“不洁”,也被一些观众骂得狗血喷头。冯绍峰饰演的顾廷烨在与赵丽颖饰演的明兰结婚前,已经结过婚生过孩子,而明兰却因为封建礼制的束缚,与初恋不得不分手。很多观众当时也质疑,凭什么啊,凭什么的男的可以随便玩,女的却处处受限?《梦华录》“吸取教训”,让男女主角都是“双洁”,也遭到一通骂。
“双洁”走火入魔固然不是好事——热搜炒作“双洁”完全就是昏招;但批评者断章取义、动辄扣帽子来否定作品,只会让创作空间越来越逼仄——怎么写都有人骂。
凌弱:与弱势女性“切割”并贬低
《梦华录》从开播起就存在的一个争议性改动是,把赵盼儿的身份给改了。在关汉卿的原剧作《赵盼儿风月救风尘》里,赵盼儿是风尘女子,她救姐妹宋引章使用的是风月手法。用原剧作里的说法就是:“我到那里,三言两语肯写休书便罢,若是不肯,我将他掐一掐,拈一拈,搂一搂,抱一抱,看那厮通身酥,遍身麻,将他鼻凹儿抹上一块砂糖看那厮舔又舔不着,吃又吃不着,赚得那厮写了休书,引章将的休书来,我才离开那里。”
剧作里毫不隐晦点出赵盼儿是以肉体成功降服周舍。但无论是关汉卿还是后世的读者,丝毫不会觉得赵盼儿用风云手法救风尘就“低贱”,毕竟这或许是她仅有的手段了,凸显的反倒是她的侠肝义胆、见义勇为。但无论如何,风尘女子的命运总归是凄苦的,出卖女色换取的成功也只是惨胜,从赵盼儿的“便一生孤眠, 我也只甚颓”也足见她看透人生本质的虚无与绝望。
《梦华录》将赵盼儿的身份给改了,她成了官宦之女,因家族蒙难才入了贱籍,并且始终守身如玉,不曾以色事人。很多观众不满这个改动,他们抬出20年前的单元剧《爱情宝典》,这个单元剧相对保留原著的精髓(也有改动),赵盼儿依然是风尘女子身份,怎么到了《梦华录》反倒“退步”了?
公正地说,这一改动本身并非不可,观众必须考虑到当下影视剧创作一些“新”的红线,比如有些人设就是不能当主角。《梦华录》真正令人膈应的是,它缺乏对风尘女子凄苦命运的同情;相反,包括赵盼儿在内的一众角色,都是忙不迭地与风尘女子做切割。
赵盼儿一出场,她就说,“贱籍怎么了,那是天命,不是我的错。我在籍时清清白白,没有以色事人,脱籍后以卖茶为生,没有自甘堕落,我有什么好羞愧的”。这句话已经为编剧的价值观定调了,后续的剧情的一系列台词只不过反复强调的这一点,即“贱籍”本身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不是以色事人,因为“以色事人才是贱”。
剧中角色普遍都认为“以色事人”就是“低贱”换句话说,假若《梦华录》里的赵盼儿,出现在《赵盼儿风月救风尘》里,她就会里头的赵盼儿说,你“以色事人”,你是“低贱”的。剧中的主人公脑海中已经形成一个鄙视链,她们对沦落风尘的弱势女性没有同情,只觉得这很低贱。就这一点上,《梦华录》的价值观比关汉卿还保守。封建社会的娼妓制度,是父权制和私有制的产物,女性是男性的私有物品,是男性泄欲的玩物,女性承受肉体与心灵上的双重蹂躏却难以挣脱。在封建社会的很多时期,底层妓女的地位是最低贱的,娶妓女是犯罪,甚至杀死妓女是不偿命的。因此,有学者这么说道,“在人类的阶级社会中,娼妓制度是最残酷最野蛮的制度。娼妓的历史,在人类社会文明史上写下了可怖而又可悲的一页”。700多年前,关汉卿都能看到这一点,《梦华录》不能?
赵盼儿落入贱籍是天命,可其他风尘女子何尝不是如此?赵盼儿没有选择,以色事人者何尝不是如此?《梦华录》可以改动赵盼儿的出身,但一而再贬低封建社会的以色事人者,贬低剧中赵盼儿的原型,是有点匪夷所思的,也与剧中各种“女权”口号显得自相矛盾。
甚至,赵盼儿不仅仅是看不起以色事人者,连自家姐妹宋引章,她话里话外也有些瞧不起。比如第23-24集,宋引章一曲成名,宰相还在她的琵琶上题下“风骨”二字。回去后,许多听客慕名而来,宋引章就不想一而再地为这群酸腐文人弹奏琵琶。赵盼儿就劝她说,“风骨是在于心,而不在于形”。同时,剧中也以侧面描写的手法,凸显宋引章得到褒扬后心态变了,变得“傲气”了,就像赵盼儿私下跟顾千帆吐槽的,“这不柯相给她题字了吗?她身上那股傲劲,又有点浮上来了”。
编剧贬低宋引章,以烘托赵盼儿很容易看出编剧的意图,是想凸显宋引章的虚荣、娇气、幼稚等。观众已隐隐察觉出编剧对宋引章“不自知”的恶意——体现在剧作中,就是赵盼儿始终压着宋引章一头。但宋引章的所作所为并非不可理喻啊。宋引章有底气骄傲——毕竟她凭借自己的努力得到认可;她有底气“不卖艺”——毕竟她的身价今非昔比……可在编剧的描述里、在赵盼儿的视角里,全成了她的不足和不是。就连赵盼儿要与顾千帆定亲了还瞒着她,宋引章生气是很自然的,剧情反而变成是她小家子气,身边的姐妹都来指责她。说到底,还是鄙视链在作祟:宋引章出身平民,宋引章曾经因“恋爱脑”失过身,宋引章一心扑在琵琶上缺乏生活经验,宋引章一心想要脱籍……跟赵盼儿比,她是更弱势的女性,仿佛“被看低”就是自然而然。25-26播出后,#被宋引章气死#的词条高挂热搜,但明眼人已开始为宋引章鸣不平,第二天就出现了这样的热搜词条#宋引章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这么诅咒辱骂#。
媚权:对权力的美化与认同
影视剧价值观上的“凌弱”,几乎与“媚权”/“媚强”是同时发生的。《梦华录》一边看不起弱势女性,一边不能免俗地美化与认同有权的男性。这就很鲜明地体现在对顾千帆的形象塑造上。顾千帆的人设,是当代偶像剧里霸道总裁与古代宫廷剧里封建帝王的魅力的合体:他有权,是皇城司的副使(相当于特务机关的二把手),他爹是当朝宰相;他有才,虽然是武官身份,但年纪轻轻曾高中进士……与此同时,他又扬弃霸道总裁与封建帝王身上的那些缺点,具备一个当代美好男性的气质,比如尊重女性、相信女性、对心爱的女人忠诚……古偶剧里的男主角很大一部分是顾千帆这样的:有权,有能耐,关键时刻能够救女主角于各种各样的险境。
顾千帆有活阎罗之称可细究起来,皇城司明明是特务机关,顾千帆有“活阎罗”之称,也的确是杀人无数。但观众已经嗅不到他作为爪牙的冷酷与血腥味道,因为他有权,他的权力可以庇护赵盼儿,无论他多冷酷,对赵盼儿都是温柔的。让百姓闻风丧胆的特定服饰,成了观众眼里的制服诱惑。对权力的崇拜与美化,这是当代古装剧的通病。很典型的还有那一类以帝王将相为主人公的剧集,反复渲染封建帝王的“当家难”,封建帝王是如何呕心沥血云云。这看起来着实有些可笑,观众倒疼惜起专制集权的封建帝王来了。
崇拜美化权力,自然就瞧不起无权的“凤凰男”“凤凰女”。毛尖曾说,“影视剧就是全中国最封建的地方”“嫡子常常人品也更高贵,一群妃嫔中,如果有一个是心机婊,你查一下她们的出身,八九不离十,做坏事的肯定是从底层爬上来的”。很多观众留意到《梦华录》对宋引章的贬低,一心想脱籍的她是被歧视的“凤凰女”。事实上,被刻画成“陈世美”“负心郎”“一心想要往上爬”的男二号欧阳旭,同样是编剧“嫌贫爱权”的产物。
欧阳旭身上浓缩着当代“凤凰男”的身影。底层出身,非常用功和努力,在赵盼儿的资助下得以进京赶考,高中探花……如果编剧没有把欧阳旭刻画成陈世美,那么欧阳旭、赵盼儿的打拼故事,倒有可能让我们看到一出与众不同的宋代平民奋斗史。可编剧终究是让欧阳旭“黑化”了,用赵盼儿的话说,他被东京的富贵和浮华迷了双眼。而欧阳旭也会成为剧情后续最大的反派。
“凤凰男”欧阳旭下场也很惨所有的优点都属于有权阶层,哪怕他是“活阎罗”都变得含情脉脉;从底层往上爬的人天生就带有局限性,他们容易被迷惑,他们爱慕虚荣,他们急功近利,他们最终会被自己的欲望所毁灭……宋引章如此,欧阳旭如此。对权力的认同与美化、“嫌贫爱权”、嫌贫爱富、贬低弱者,这些其实是国产剧里普遍且流行的价值观,并不是《梦华录》独有,只不过《梦华录》火了,也就成为焦点。要么《梦华录》的编剧也是芸芸众生的一个,她的认知就是大众水平;要么就是编剧有意迎合大众认知,以赢得更好的点击量。《梦华录》哪怕争议滔天,但它当前与最高的8.8分相比,豆瓣评分也就降低了0.3分,8.5分仍是今年豆瓣国产剧的最高分之一。这说明了批评的话语权虽然掌握在文化精英手中,但社会的底盘仍普遍认同剧集的价值观,因为现实土壤就是如此:权力是好东西,阶层跨越很困难,底层每跨越每一步甚至需要以人性的异化为代价……
偶像剧是为了满足潜意识的欲望,人们怎么想象偶像剧中的理想伴侣,更能暴露人们隐形的价值观和欲望。观众是很务实的,他们的生活经验告诉他们,“有权”的生活幸福与便捷指数的确提高了不少。那么,既然偶像剧是造梦的,也不藏着掖着了,干脆在造梦中找一个更稳妥的“靠山”。现实生活中,他们一边骂着权力,但心里想的是,为什么我不是有权的一方;有些人口头上说同情弱者,实际上又对穷人充满提防。在偶像剧里,这些潜在价值观才得以赤裸裸地暴露出来。全是观众的问题吗?也有现实土壤的问题。
我们无法苛求一部大众流行剧集,负荷起为改变现实提供思想资源的责任,这有点挑软柿子捏了——不敢骂根深蒂固的现实,只能找一部剧集去骂,自己不去改变,指望一部剧集替自己去改变。但我们也要说,大众化的流行剧集也有它的社会责任、有它不可估量的能量,它价值观上的丁点进步可能都会产生深远的正面价值。《梦华录》制作层面高于内娱古偶剧的普遍水平,思想层面上原地踏步。这是这部剧的问题,也不只是它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