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历史短篇——《寻找夏天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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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夏天的孩子
*献给作家夜森早年所发表的《云上柏林》
作者:楚瓷
01
"你见过夏天吗?"赫尔曼低头询问眼前的男人。
"见过,你呢"男人抬起头看着他,赫尔曼的眼睛是铅灰色的,像是漂浮在柏林上方的雨云,冷漠地盘踞在天空注视着底下匆忙躲避的人类。
"我没有,我这辈子没见过比阴雨天更好的天气,这地方似乎也从来没天晴过,不是吗?"赫尔曼冷冷道:"有人检举你散播不利于战时稳定的传言,你应该擦亮眼睛交朋友。"
背对赫尔曼大开的窗户卷进来一阵风,跟着带进来外头阴冷的空气,看不真切的灯光在迷雾之中朦朦胧胧地变换。往前线运载补给品的列车正从这座老式建筑的不远处驶过,这个房间里早就被之前来的国家秘密警察们翻得一塌糊涂,男人似乎早有准备,赫尔曼和其他人进来的时候他的妻儿都不在身边,有些狭小的书房里只有他一个人坐在书桌前默默喝一杯咖啡。
赫尔曼盯着他的眼睛,那双知性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慌乱。
"博士,"赫尔曼扬了扬下巴,"你知道什么在夏天开的花吗?能在柏林种活的。"
"夏天开的花?"男人显然有些疑惑于眼前这个国家秘密警察为什么会问这个,但他很快笑了起来,眼镜后面的双眼温和得不像一个即将死去的人,"紫罗兰怎么样?以前也有人在柏林种过,看到它总会让人想起夏天。"
"紫罗兰……不错,玛格丽特应该会喜欢……"赫尔曼低低嘟嚷着,握着手枪的右手缓缓打开了保险,"谢谢。"
枪声在大楼中回荡了很久,以前赫尔曼开枪的时候周围总会传来尖叫,后来人们似乎习惯了,赫尔曼扣动扳机的时候总能得到很长一段时间的安静。这段时间赫尔曼习惯去想点别的东西,比如花,比如夏天,比如数年前他站在狼藉一片的战场上,抬头仰望着头顶阴霾的天空。
他低头看着男人的尸体,道:"柏林早就没有紫罗兰了,更没有夏天。"
02
赫尔曼回到柏林是在1938年的夏天,在这之前他一直作为党卫军辗转在波兰、丹麦、挪威,拜闪电战所赐,他总有机会去到不同的国家。直到他的腿被弹片刺穿送回国内,那时,纳粹的旗帜已经飘遍了半个欧洲。
那时的柏林,大街小巷都是民众激情的游行,他们狂热地崇拜军队,孩子们纷纷聚在一起模仿军人的姿势。赫尔曼在医院接受康复治疗时总能看到元首组织的动员演讲,偶尔他也能看到党卫军逮捕惊慌失措的犹太人,每当这时负责照顾他的护士就会默默站在窗前,凝视着他们直到那些身影远去。
没过多久那个护士被逮捕了,赫尔曼这才知道原来她是一个犹太人,医院的院长尽力掩盖她的身份,并想方设法想把她送出国境,却还是暴露了。
逮捕护士和院长的时候赫尔曼正好出院,党卫军摁着两个人从他身边走过,赫尔曼侧头看了一眼,护士的面孔很平静,倒是院长慌张得像个孩子。
他们就在医院后面的院子里执行死刑,临着院子就是停尸房。柏林这个季节的阳光总是耀眼得让人睁不开眼睛,可人们还是会选择出门一睹军队的风采。枪响的时候赫尔曼回头了,护士那张说不上漂亮也并不丑陋的脸庞躺在沾了泥土的草地上,双眼冷漠地看着他,又或者是他身后飘满了德国旗帜的街巷。
收留玛格丽特是在第二年的秋天。
那时赫尔曼已经通过体检复员加入了国家秘密警察,他们不分昼夜地在各地逮捕外国人、犹太人、吉普赛人、反战分子,然后送去集中营或者就地枪决。赫尔曼以前杀的是外国人,如今倒在他枪下的是他自己的同胞,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如果他不这样做,那么倒下去的就是他自己。
玛格丽特给他的第一印象是内敛、沉默、怯懦,就像那些蜷缩在角落里的"罪犯"。
她是赫尔曼的表兄介绍过来的,表兄附来的信上只告诉他玛格丽特是从伦敦回来的侨民,信上没有说他和玛格丽特的关系,也没有说为什么要让玛格丽特呆在他这里。
赫尔曼和他的这个兄弟在平时没有什么来往,只知道他也是党卫军,驻扎在欧洲东线的战场。
"你的父母是谁?"赫尔曼拿着信,询问着独自站在月台上的玛格丽特。这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穿着几乎要褪色的碎花裙,从始至终都低着头。听到他的问题玛格丽特抬起头细声说了一句别扭的德语,因为她的声音太小和奇怪的发音,赫尔曼没能听懂她说的是什么。
她不会德语。赫尔曼明白了,他能够想象出玛格丽特是怎样艰难地独自搭火车回到柏林,她没被警察当作英国间谍抓走都算她运气好。
赫尔曼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走上前去接过了玛格丽特的行李,一言不发地朝着出站口走去。玛格丽特愣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赫尔曼走了几步回过头,那个小女孩就这样站在人群里动也不动,她被推揉着、拥挤着,可她就是不往前走一步。
她还是低着头,小脑袋盯着自己的鞋尖,偶尔侧过脸颊去看月台外面的天空。
赫尔曼不喜欢这样,他厌恶原地等待,更厌恶这样无所作为。
赫尔曼越来越想不明白表兄为什么要把这个身份不明的英国人安排到他这里来。他不知道现在国内的局势吗?还是说他高估了自己在警察里的地位?
"玛格丽特,"赫尔曼又走回去,放慢了语速,蹲下来说:"你来这里干什么?"
他低下头,玛格丽特正看着柏林上方黯淡的天空,积雨云阴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赫尔曼想到之前元首决定向英国伦敦派出轰炸机,也许现在伦敦的空中正掠过飞机,它们投下的炸药割裂了伦敦永远阴霾的空气。
玛格丽特没有说话,她抬起头,贴近了赫尔曼的耳边,说:"先生,您见过夏天吗?"
赫尔曼愣了愣,他侧过头,第一次盯着她的眼睛看。
那是一双翠绿色的眼睛,就像淋过雨的翡翠。这份色彩似乎与永远阴沉灰暗的柏林格格不入,却反而显得更加耀眼。
"不,"赫尔曼摇了摇头,他回想着自己许久不用的英语,用冷漠的嗓音道:"我没有见过夏天,从来没有。"
女孩望着他,说:"我也没有,我想去看看夏天。"
"是吗,"赫尔曼站起身,不明就里地回了一句:"柏林没有夏天。"
"那我就去别的地方找,"女孩用细小但坚定的声音回答:"爸爸告诉我,只要找到夏天就好了。"
"找到夏天能怎样?"
"不知道。"她轻轻地摇了摇头,也许玛格丽特自己也感到迷茫,又低下头看着鞋尖。
赫尔曼沉默了一会,他想要去看女孩的眼睛,可她却低着头。最终他叹了一口气,上前一步握住了玛格丽特的手。小女孩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却并不说话。
"走吧玛格丽特,"赫尔曼说着,抬起头看着柏林的天空,道:"你只要记住在外面不要说英语就好了,我会带你回去。"
03
我的生活不会产生什么多大的变化,赫尔曼想,就算家里多了一个人,也不妨碍他继续出去执行任务,更不可能会看见夏天。
夏天,赫尔曼逃避了自己最近总是想到这个词的事实。
一定要说的话,大概就是他偶尔会在外面带些点心回来。赫尔曼说不准这是为什么,他不喜欢吃甜点,那他买这些回来只可能是为了玛格丽特,但他却不想承认。
这种矛盾使得他时常会烦闷起来,往往那些点心还没带回家就被他扔进垃圾桶。他根本无法想象自己竟然会因为一个小女孩而扰乱情緒,他把这归结于自己心绪不佳,甚至想要请假去看心理医生。
可当他少有地把点心好好带回来,递到玛格丽特面前,看着她接过然后乖乖吃起来时,他又会莫名感到一丝说不明白的轻松。可随即又会因为这不曾体会过的感觉而慌张。
秘密警察的工作使他习惯性地会去注视一个人的眼睛。慌乱、恐惧、愤怒、不甘、屈服,这些属于人本身的情绪都会从他的眼睛中透露出来。可玛格丽特总是低着头,赫尔曼无法得知她的心情。
玛格丽特来到他家之后会默不作声地替他整理杂乱的屋子,赫尔曼没有让她这样做,但也没有制止。偶尔,他会看到擦玻璃的玛格丽特保持着踮脚的姿势望着天空发呆。
玛格丽特很少和他说话,赫尔曼并没有意识到这是因为他自己话也不多。他从来没有这样烦闷过,也许他一生的情绪波动都比不上这一个月。
赫尔曼在柏林无亲无故,他只好把这些问题写在信里统统寄给自己的表兄。令人疑惑的是,他明明不会说话,但是写到纸张上却流畅很多。他写了很多,关于自己回到柏林的遭遇,国内类似宗教般狂热的气氛,枪杀的国民,阴沉的天气,当然写的最多的还是玛格丽特,写玛格丽特总是低着头,写她不爱说话,写她喜欢坐在窗台边的椅子上望着天空。
当然也写到了一开始她说她想去寻找夏天。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写这么多,也许是因为那一层奇妙的血缘关系,又也许是当家族只剩下彼此时,相互倾诉能够减少烦恼。
表兄的回信很快就寄了回来,就像赫尔曼一样,他也寄了厚厚的好几页信纸。为了保密,上面尽写了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在信的末尾,他说也许赫尔曼可以去帮助玛格丽特找到夏天。
赫尔曼的头开始疼了起来,他和自己感性的表兄不同,他的性格正如民众们对国家秘密警察的印象一样--冷酷、残忍、无情。
他正是这样一个人,天知道去哪里寻找什么夏天,他自己甚至都不知道夏天究竟是什么样。对赫尔曼而言,季节的变化根本没有意义。
而有一天他执行任务时,赫尔曼握枪指着一个犹太人,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突兀地问了一句:"你见过夏天吗?"
那个瑟瑟发抖的犹太人误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赫尔曼用踢了他一脚,他才哆哆嗦嗦地回答:"是的……"
"那你知道在哪里去找那个东西,"赫尔曼烦躁地甩了甩头,还是说出了那个单词:"夏天?"
"不……不知道……"犹太人说完忽然跪下来不停地哀求:"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是吗。"赫尔曼失望地嘟嚷着,枪口稳稳指着他不住摆动的头颅,还是扣动了扳机。
他不停地问,不断地问,问犹太人、问吉普赛人、问羁留在柏林的外国人、问破口大骂的反战分子。每问一次,他都要扣一次扳机。
而柏林的冬天来临,厚厚的积雪将集中营外的尸体冰冻,也霜结了地板上流淌的鲜血,广场和街道上的扬声器循环播放着元首的演讲和振奋人心的胜利宣言。这几年来总是这样,人们歌颂着军队的威猛,对街头巷尾的谋杀视若无睹。他们为身为天生优越的雅利安人而自豪,即使偶尔会有来自英国的空袭,他们隔几天也要举行爱国演出来展示对元首的忠诚。
赫尔曼注意到玛格丽特有时会趴在窗户上观察那些热烈的游行和表演。这正是北半球最寒冷的季节,人们踩踏着积雪高喊着口号,两边的住户都打开窗户跟着一起欢呼。
他想要去看玛格丽特的眼睛,也许玛格丽特也会被这气氛所感染?他想等到战争胜利,玛格丽特就能回英国了,到时候随便她去哪里找夏天,都和他没关系。
"先生,"玛格丽特轻声说,"他们在干什么?"
"庆祝。"赫尔曼冷淡地回答道。
"庆祝什么?"玛格丽特歪着头,鼻头贴近玻璃压成小小的一团,"夏天吗?"
"也许吧。"
玛格丽特沉默着,她久久凝视那些沉浸在美好愿景中的人们,缓慢地摇了摇头。
"不,那一定不是夏天。"
04
有一天赫尔曼回到家,洗去手上的硝,他注意到书房的台灯亮着,投射在墙壁上的影子小小的看不真切。
玛格丽特来到他家后被安排睡在赫尔曼的房间里,赫尔曼平时都是睡在书房或者干脆睡到警察总部的值班室里,她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赫尔曼就把所有房间的钥匙给了她,除了不要单独外出以外,赫尔曼没有留下别的叮嘱。
她已经在赫尔曼这里呆了有一段时间了,不再那么沉默寡言,却也不怎么会主动跟赫尔曼交流。
他走过去,玛格丽特正站在赫尔曼的书柜前发呆,她注意到赫尔曼走到了自己的背后,回头瞥了一眼又低下了头。
"你喜欢看书吗?"赫尔曼问,他发现玛格丽特手里并没有拿着书,"你可以随时来看看。"
他旋即想到玛格丽特也许看不懂德文,而他这里显然不会有英语书,赫尔曼正想着哪里有英语书卖,玛格丽特却摇着头说:"不喜欢。"
"是吗。"
"我的父亲也像您一样喜欢看书,"玛格丽特扳弄着自己的手指,说:"我在想会不会书里面有夏天。"
"没有,"赫尔曼斩钉截铁地回答道,"至少这里的书里面没有。"
即使有,她也看不懂。
这里是柏林,伟大的第三帝国首都。有雪白的探照灯光,有对正义战争的歌唱和种族主义的鼓吹,有意气高涨的希特勒少年团,有信心满满的民众和军队,却唯独没有夏天。
"你该睡觉了。"赫尔曼丢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他还是照样执行任务,逮捕、枪杀、刑讯,每次他都会问--"你见过夏天吗","你知道夏天在哪吗","夏天是什么样的"。
他后两个问题大多数都没有得到像样的回答,赫尔曼感到很奇怪,这些人明明都说自己见过夏天,却和自己一样压根不知道夏天究竟在哪。慢慢的,赫尔曼发现自己变得跟玛格丽特一样,想要去寻找夏天,却不知道找到了又能怎样。现实不是童话,他也不会魔法,又不能像小孩子常常幻想的一样,挥舞着魔棒给玛格丽特变出一个夏天。
更何况他也完全不知道夏天是什么样。
直到那天他问一个反战分子,那个即使面对秘密警察们强盗般的行径却依旧保持着典雅的男人。他看着赫尔曼,仿佛赫尔曼不是来取他性命的刽子手,而是被邀请过来喝咖啡的客人。
"你见过夏天吗?"赫尔曼问。
"见过。"男人无视了指着他的枪和身后搜箱倒柜的警察们,跟之前赫尔曼碰到的所有人一样,他的眼睛里也露出了惊讶,但是并不多。
"那你知道夏天在哪吗?"
"不知道,不过,"男人顿了顿,笑着说:"也许某些夏天的花里面能够找到一点。"
"花?"赫尔曼第一次听到这个答案,他放开了一直摁着的保险栓, "夏天开的花?"
男人眼睛里的笑意更深了,他说:"是的,比如蔷薇。"
"是吗,"赫尔曼点了点头,又问道:"你知道什么是夏天吗?"
"夏天……"男人默了一会,抬起头看着赫尔曼的眼睛,赫尔曼发现男人的眼神是如此平静。他有些感慨地回答:"会有很多树,会有很多花,一眼看过去全是亮亮的闪闪的,地上长满了绿色的草,到处都是晃得人头晕的光……每个人见到的夏天都会是不同的,这是上帝造物时留下的礼物。"
他看着赫尔曼,看着这个即将杀死他的人,说:"其实世上的一切又有什么不是礼物呢?"
"--现在不正是夏天吗?"
"是这样吗。"赫尔曼说着,他默了默,像是在思考还有什么好说的。但他终于还是打开了手枪的保险。
"嘿,"男人忽然出声道:"谢谢你。"
"什么?"赫尔曼皱着眉头问。
"我其实是一个童话作家,"男人笑了笑,道:"你问的问题就像以前那些孩子们对我提出的疑惑。"
"是吗,"赫尔曼淡淡道:"那,我也谢谢你。"
他扣下扳机时在男人脑后炸开了一朵血花,如果时间定格那么一瞬,也许人们会发现那是一朵绽放的蔷薇。
05
当赫尔曼捧着那盆蔷薇花给玛格丽特时,她先是惊讶,等到确认这盆花是买给她时,她终于表现出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她跑过来像抱住一只小猫一样抱住花盆,把脸深深埋在绽放的花朵里。
她笑了起来,那一个瞬间赫尔曼有种奇妙的感觉,这比玛格丽特吃掉自己给她的点心所带来的轻松要多得多。
"赫尔曼,"玛格丽特笑着叫他的名字,那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谢谢你。"
又是这句话,赫尔曼默默想着,他没有忘记昨天晚上给他建议的男人。
这是夏天吗?赫尔曼忍不住想问,但说出口的却是:"你喜欢花吗?"
玛格丽特抬起头,赫尔曼这才注意到她笑起来会有两个酒窝。"嗯!"
"是吗,"赫尔曼说着,他顿了顿,又问:"你想不想吃甜甜圈?"
玛格丽特的酒窝陷得更深,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从那以后,赫尔曼总会带回来一些夏天开的花,偶尔他也会顺便买些点心,这一次他没有把这些点心丢进垃圾桶了。
而玛格丽特也变得爱笑,她确实喜欢甜的东西,这个年纪的姑娘们没有不喜欢甜甜圈的。她变得更像她这个年纪的小女孩一样,充满好奇地问这问那,问德文的意思,问赫尔曼的过去,当然问的更多的是夏天的模样。
她唯独没有问赫尔曼每天出去都在做什么,相对的,赫尔曼也没有再问玛格丽特的父母如今在哪。赫尔曼意识到也许玛格丽特比他想象中的要聪明得多。
玛格丽特与赫尔曼在柏林相依为命,她的德文已经学得很流利,完全可以自己外出,但她坚持等赫尔曼回到家和他一起。他们会去波茨坦广场,也会走很远的路去看看勃兰登堡门,如果沿街有卖甜甜圈的小贩,赫尔曼一定会过去买一个,而玛格丽特则会要求他也给自己买一个。赫尔曼终于也开始理解为什么人们会想要孩子。
国内外的局势一帆风顺,战无不胜的德意志军队已经征服了大半个欧洲,元首宣布将在3个月内灭亡苏联。表兄寄来的信上也写着在战场上德国的闪电战是如何迅速击垮苏军的防线。
自从冬天过去之后,赫尔曼总是给表兄写信,他写那些花,写柏林夜晚时流窜在街头的野猫,写自己最近在学鲜花的培植,写玛格丽特睡前喜欢缠着他叫他读童话。他写生活中一切的小事,像个喋喋不休的老妇人。很奇怪,自从玛格丽特来到他这里,他就产生了这样巨大的变化。赫尔曼想要说谢谢,却又讲不明白谢谢的缘由。
他最终写下的是:"希望战争胜利之后,能够收养下这个孩子。"
跟赫尔曼比起来,表兄的回信却少得可怜--赫尔曼想这也许是前线战事繁忙的原因--但每一封都写得很认真。他抱怨着西伯利亚寒冷的天气,惊讶地诉说着大平原上高阔的天空和镜子一样的湖面,还说到斯大林为了不让德军得到占领地区物资,不惜实行焦土战略,摧毁了前沿阵地附近几乎所有的居民点。他约定等到自己回来会和赫尔曼一起去安排收养玛格丽特的详细事项,并且戏谑地询问他如果玛格丽特想回伦敦该怎么办。
他们变得越来越像兄弟,而不是像以前一样只是单凭血缘连接起来的亲戚。表兄时常会怀念柏林的一切,他说他想要听一次弗里德里希剧院的歌剧,听完出来就要吃两个甜甜圈,还说等到春天来了,要跟赫尔曼一起沿着施普雷河走走,他兴奋地描述着在那附近起落的飞鸟和湛蓝的流水。而赫尔曼也满口答应下来,他没有忘记提起要带上玛格丽特。
他写信的时候玛格丽特也会在旁边,有时赫尔曼写得太久,她就在静静地伏在书桌上睡着了。
"赫尔曼,为什么你平时话那么少,可是在信上却写了那么多。"玛格丽特第一次看到那一沓厚厚的信纸时惊讶地问。
赫尔曼写字的手停顿了一下,他转过头,说:"话语无法表达的,写在纸上就能够清楚很多。"
他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多么珍视玛格丽特,珍视这个在以前并没有太多交集的表兄,但赫尔曼知道在信里一定写得非常明白。
所有人都是这么的渴望胜利,连一向不关心战事的赫尔曼也和那些兴奋的民众一样期待着战争结束。他常常带些花回来,从赫尔曼现学的知识中他尽量挑选花期长的。赫尔曼已经很久没有睡在警察总部的值班室了,玛格丽特总是央求着他给自己读睡前故事,这个小姑娘变得如此的开朗,她的笑容远比鲜花要美丽得多。尽管赫尔曼还是得外出逮捕那些不识时务的反战分子,但他是如此笃信着,笃信着夏天快要来了。
06
然而夏天没有降临。
赫尔曼得知德军在斯大林格勒失利后,立刻给表兄写了信。这一次等待的时间比任何一次都要漫长。一直到赫尔曼在阵亡者名单中找到了表兄的名字。
没有描述,没有前因后果,没有遗体,就只是一个名字,冰冷地躺在无数个和他一个字母开头的名字里。赫尔曼在军部的接待所站了很久,他抬起头望了望窗外,柏林阴暗的天空灰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赫尔曼独自去弗里德里希剧院的门口坐了很久,一直到夜幕来临。他没有告诉表兄,弗里德里希剧院早就不上演歌剧了,里面的艺术家很多都死在了秘密警察的枪下。
夜晚的柏林和白天时完全是两个模样。她沉默、寂静,无数的建筑物都隐藏在黑暗里,借着月光在地面上投射着狰狞的影子。街道上是巡逻的秘密警察,每晚都会有人被枪杀。那枪声回荡在空空如也的天空,就像是亡魂的呐喊。
他忘了,这里是柏林。人们互相监视,互相检举,这里绝不可能存在什么夏天。
赫尔曼忽然开始羡慕起那些死在他枪下的人,他们无一例外都见过夏天,可赫尔曼却没有。这个单词从他们口中说出来是那么娴熟平常,对于赫尔曼来说却是那么陌生。
也许属于他的夏天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他还是会给玛格丽特带花回来,现在想要在柏林买到鲜花已经越来越难了。人们时时刻刻都活在担惊受怕中,也许是因为越来越频繁的防空警报,又或许是因为其他别的什么。赫尔曼回到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他疲于巡逻、抓捕、刑讯、处决,就像之前一样。不,应该说,和之前没什么两样。
唯一的区别是当他像以前一样对那些"罪犯"举起手枪时,那些人更多的是微笑,他们的眼睛里,比起恐惧、仇恨,更多的是平静和淡然。当赫尔曼惯常地询问那些问题时,他们都会像当时那个童话作家一样给出答案。桔梗、茉莉、百合、雏菊……其实赫尔曼已经知道许多夏天开的花,但他还是想要问。他意识到这其实是因为赫尔曼想要多和这些人说说话。
在警察总部里,许多受到非人折磨的反战分子常常一声不吭地被活活虐待致死。赫尔曼之前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但现在他却感到一阵心悸。
当局的指令越来越不寻常,有时候警察们抓的只是完全无辜的人,可当局却说需要实施"最终解决方案",不问青红皂白地处决了这些人。战事的不利让整个国内都恐慌了起来,人们不再举办游行和表演,全都蜷缩在家里,等待着不知何时会到来的死亡。
有天晚上,赫尔曼判断再怎么拷问眼前的男人也得不到更多有意义的情报了,他举起了手枪刚准备枪杀他,他的同事突然撞开刑讯室的门。他扭送着一个不停挣扎的孩子,当男人看到那个孩子时他立刻哭了起来。
"求求你们,放过她,"男人恳求着,他早就没有了之前的铮铮铁骨,他望着自己的孩子,目光中流露着令人怜悯的绝望:"她什么都不知道,孩子是无辜的。"
赫尔曼盯着那个女孩,她看起来比玛格丽特大一点,有着一头艳丽的金发,那张脱不了稚气的脸正愤怒地看着揪住她父亲的警察。她的眼睛里盛满了咒骂、恶毒,完全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
他偏离了枪口,刚想说什么,枪声却在他身边响起了。
鲜红的血液在女孩的背后绽放,跟着又是一声枪响,崩溃了的男人也倒下了。
赫尔曼愣在原地。那天夜里,他在警察总部的停尸房一个一个翻开裹尸布,那些面目全非的死者里有成年人,也有和玛格丽特一样的孩子。
柏林没有夏天。赫尔曼又一次确信了自己的想法。
当有一天,几乎走遍了附近所有街区却还是找不到鲜花和甜甜圈的赫尔曼回到家时,他意识到自己快要坚持不住了。他坐在陷入黑暗的玄关地板上,注视着自己沾了血迹的鞋跟。短短几个月,他就像关押在牢房里的反战分子一样消瘦,比那些微笑着面对枪口的人们更像一个受害者。
听到关门声的玛格丽特走出房门,她像是注意到什么了一样,走到他身边,轻轻抱住了赫尔曼的头。
"玛格丽特,"赫尔曼沉默了很久才出声,那声音沙哑得不像他自己:"你该睡觉了。"
他没有告诉玛格丽特自己表兄的死讯,相对的,玛格丽特也已经很久没有和他提到过夏天。
她长大了,不再像刚来这里时一样怯懦,那双翠绿色的眼睛闪亮的就像被雨水淋湿过的宝石,她正像这个年纪的女孩一样满满都是蓬勃的朝气。尽管赫尔曼并不富裕,但他还是热衷于为她购置好看的衣服,那些花花绿绿的长裙能让玛格丽特展示自己的美丽。以前出门的时候,总有人夸奖她的大方。
"赫尔曼,"玛格丽特收紧了自己的手臂,赫尔曼感受到了她轻微的颤抖,"至少我们还活着。"
那么多个日夜,他们就像父女一样相依为命,时间足够漫长到让两个不相干的人变成了"我们"。
赫尔曼握住了玛格丽特的手,他抬起头,黑暗中玛格丽特的脸颊是湿润的。她是那么的恐慌,那么的无助,可她纤细的手臂抱的是那么紧,这个小姑娘正竭尽全力想要安慰赫尔曼。
"可我们想要见到夏天,"赫尔曼低声说,不顾愣神的玛格丽特站了起来,他用那双粗糙的大手抹干了玛格丽特的眼泪,低声说:"还有很多人,他们也想要见到。"
07
赫尔曼开始有意地放过那些追捕中的孩子,一开始是一个,到后来越来越多,再到后来,不光是孩子,只要条件允许,他也会放过那些大人。最终,他开始帮助策划这些人的逃亡。
总有人因为他的身份而感到恐惧和怀疑,但事实证明,正是因为他的身份,当赫尔曼帮助他们出逃时才会这么顺利。那些人称他为救命恩人,只有赫尔曼清楚,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刽子手。
赫尔曼从来没有向那些人收取报酬,他唯一的请求就是如果他们那里有花,能不能送一盆给自己。
他开始抽出时间来为玛格丽特读睡前故事,自从表兄死后,赫尔曼已经很久没有为她读过了,而玛格丽特也已经过了需要故事来安眠的年纪。但赫尔曼仍旧坚持,玛格丽特也没有问原因。他抓紧一切能够把握的时间和玛格丽特相处,他后悔自己在一开始没有让玛格丽特去上学,这样等到他离开,玛格丽特至少能凭借自己的一技之长来生存。
他变得更憔悴了,那张冷峻的脸庞深深地凹陷下去,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几岁。与这相对的,是一天更比一天美丽的玛格丽特。赫尔曼常常会面对着她发呆。
那天晚上,当他说完睡前故事时,玛格丽特已经闭上了眼睛。赫尔曼轻轻合上书本,借着灯光默默看着她。过了一会,赫尔曼熄了台灯,站起身打开了房间的窗户。
他望着窗外的城市,陷入黑暗的柏林在此刻是这么的安静,街道两边的树木扫下一片婆娑的影子,月色水一样流进来照亮了摆在窗台上的花朵。她们在夜风中摇曳着,花香也随着飘荡开来。远处偶尔有粼粼的灯火亮起来,又很快熄灭了。
"赫尔曼。"玛格丽特突然醒过来悄声说。
赫尔曼转过身,他轻轻抚摸着玛格丽特的额头说:"我在。"
玛格丽特没有再说话,她紧紧抓住赫尔曼的手,一刻也不肯松开。
赫尔曼很清楚,自己能活着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从他放走那第一个孩子开始,他就已经给自己的生命划下了休止符。
他不停地救人,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把他们送出柏林,每送走一个,他就离死亡更近了一步。
终于,那一天,当赫尔曼准备走出警察总部去巡逻时,自己的同事拦住了他。
"你最近是不是也太忙了?"那个人看似轻松的问着,可他的眼睛里却闪着猜忌。
赫尔曼知道,在这个儿女检举父母,妻子检举丈夫的城市,同事之间的告密是那么稀松平常。
他知道,时候已经到了。
08
把玛格丽特送走时是一个深夜。他早早地帮她收拾好行李,玛格丽特就站在他身边看着。
"赫尔曼,"她说:"衣服太多了,我的行李箱可装不下那么多东西。"
赫尔曼这才意识到他只是不停地在往里面塞衣服而已,他停下来,默默看着这个行李箱,几年前,玛格丽特拖着它来到柏林。过去了那么久,它变得破旧,大小也完全不符了。
赫尔曼没有给玛格丽特买过新的行李箱,在一开始,他从没想过自己以后会为她买那么多东西,到后来,他也从没想过会让玛格丽特离开。
"让我来吧。"玛格丽特说着,蹲下来整理行李。她沉默着,像是在生闷气。
她很快就整理好了,赫尔曼为她披上了风衣,把领子竖了起来,又给她戴上了一顶帽子。
玛格丽特的视线越过赫尔曼望向窗台上的花,赫尔曼注意到了,他冷漠地说:"花盆太笨重了,不适合你带走。"
"我知道。"玛格丽特也用同样冷漠的声音回答。
他们彼此都没有再说话,柏林就像是死去了,一切都显得那么没有生机。寂静从空阔的头顶笼罩下来,如果有人飞在半空中,他会发现陷入黑暗的柏林像是凭空从大地上消失了一样。
赫尔曼带着玛格丽特走到了约定的地点,一辆汽车停在了巷子的末尾。赫尔曼帮玛格丽特把行李箱搬上了汽车后座,等到玛格丽特上车后,他又轻轻为她关上了车门。
他们都沉默着,谁也没有开口说再见。也许,他们都意识到再也不能再见。
"赫尔曼!"玛格丽特忽然伸出脑袋,她用尽全力凑出身子,贴近了赫尔曼的耳旁,她的声音颤抖着,她说:"我给你写了信,我给你写了……"
她忽然没有说话了,她发现赫尔曼站在原地,那张永远没有表情的脸庞慢慢勾勒出一个微笑。
"我知道,玛格丽特,"他说着,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我都知道。"
赫尔曼就站在原地微笑着,其实他也还有很多话想说……也许他说不出来,如果写在纸上,一定能写下很多张。他有那么多想说的话,关于他自己,关于玛格丽特,关于花,关于夏天。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
玛格丽特沉默了。司机催促着,赫尔曼点了点头。随着一阵汽车引擎的低吼,汽车发动了。玛格丽特没有把头缩回去,她一头长发都在风中飘散着,她静静地看着夜色中赫尔曼的身影,看着那身影被月光拉扯得越来越长,他淹没在柏林海一样深沉的阴影里。玛格丽特看着,一言不发,直到再也看不见。
赫尔曼回到自己的家,当他打开门时,他发现家里竟然是这么的空旷。他坐在正对着门口的那张沙发上,在这个地方也可以看到窗台上的那些花。
他掏出手枪,打开了保险。在他送走玛格丽特的同时,他把一封匿名检举信投进了警察总部的信箱。只有这样,他才能确保玛格丽特有充足的时间离开柏林。
剩下的,只有等待。
在漫长的寂静中,赫尔曼回忆起了这几年的日日夜夜。
他想起自己站在焦土一样的战场上,茫然地眺望着狼藉的大地。想起回到柏林那一天闷热的天气,两个善良的平民在一片热烈的欢呼声中被枪决。想起这座城市头顶阴沉的天空,想起自己给表兄写的第一封信,和当他得知表兄死去后一个人走过的施普雷河河畔。他按照约定在春天沿着施普雷河漫无目的地走着,就像表兄说过的,那里真的有无数的飞鸟,当它们从树林中起落时能在天空织起一面旗帜。
他想起玛格丽特。
这个从始至终赫尔曼都不知道她父母名字的女孩,从一开始的怯懦、陌生,变得那么美丽、大方。赫尔曼发现他们俩是如此的相像,如此的不善言辞,如此的喜欢用冷漠掩盖自己内心的情感。
他想起和玛格丽特一起走过的大街小巷。那时的柏林还是座充满活力的城市,赫尔曼牵着玛格丽特的小手,另一只手抱着刚买的蔷薇花,而玛格丽特则是拿着一个甜甜圈。在金色的夕阳下,这个小女孩突然兴奋地跑上斜坡的台阶,她站在高处,背对着灿烂的阳光和燃烧着的天空,笑眯眯地看着赫尔曼。
赫尔曼知道当时他们彼此都没有说出的那句话。
我爱你。
当敲门声响起时,赫尔曼第一时间开了枪。
枪声很响,像是震聋了他的鼓膜,门外也在同一时间开枪,赫尔曼这才注意到已经有一发子弹打中了自己的胸膛。
他不停地扣动着扳机,一直到弹匣的子弹打空,这时,第二枚子弹也击中了自己。
整个世界都在喧闹,激烈的枪声,咒骂声,倒塌的书柜,被击穿后弹出棉絮的沙发,破碎的窗玻璃。可世界又是那么的安静,就像赫尔曼以前枪杀别人时,死亡的回响像是滴入大海的水,他能够清晰地听到夜风轻轻撞击着门扉和窗棂,听到那些细细的声音,不是歌颂战争正义的狂热呐喊,而是渴望自由和平的低语。
他曾经无数次亲自扼杀了那些声音,他一定到不了天堂了。
无力支撑自己坐着的赫尔曼滑倒在狼藉的地板上,整齐摆放在窗台上的花盆一个一个都掉下来变成了碎片,而那些花朵,那些花朵却都还在泥土中低垂着难以描述的美丽绽放着。赫尔曼眼睛开始有些睁不开了,真遗憾,他想,他还想多看看那些花,来自夏天的花。
胸口的两个洞口正在汨汨流着鲜血,死亡终于要来了,但这对于赫尔曼来说似乎有些漫长。他模模糊糊记起第一次拿花给玛格丽特,这个还穿着陈旧碎花裙的小姑娘怯生生倚在自己房间的门口,午后黯淡的光斜斜照射进赫尔曼杂乱的客厅。看到花的那一刻玛格丽特翠绿色的大眼睛忽然闪了起来,从那双眼睛里赫尔曼好像看到了绿草和鲜花之上的天空,有别于柏林阴沉的云朵和清冷的地面,那么美丽、那么明亮,是他未曾注意到的阳光。
原来他早就见过了夏天。
"夏天是什么样子的呢?"玛格丽特睡着前嘟嚷着粉红色的小嘴唇问他。
"不知道,我又没见过。"
"我还以为你都知道呢……赫尔曼不是看过很多书吗……"玛格丽特的声音低落下去。
"书上说,会有很多树,会有很多花,一眼看过去全是亮亮的闪闪的,地上长满了绿色的草,到处都是晃得人头晕的光……"
"赫尔曼,你可真不会描述景色,这一定不是书里的。"玛格丽特眨了眨眼睛。
"这就是书里的,"赫尔曼不由分说地替她盖上了毛毯,伸出粗糙的大手遮住了玛格丽特的眼睛,"好了玛格丽特,早点睡吧,熬夜对身体可不好。"
"那就是夏天吗?"玛格丽特从被子里头露出了小脑袋,道:"那不就是现在吗?"
End
注1:德国在1935年为了对种族优生理论进行试验成立了"生命之泉计划(Lebensborn e. V)",安排未婚匿名的妇女进行生育,并让"种族纯洁健康"的父母进行领养。文中的玛格丽特便是其中之一。
注2:国家秘密警察(Geheime Staats Polize)是纳粹德国期间隶属于党卫军的恐怖统治机构,其抓捕了大量的左派人士、知识分子、犹太人、工会运动者,并在纳粹统治区域内设置了大量集中营。
注3:本文灵感来源于作家夜森所作《云上柏林》